記者採訪兩年:從一間無校規的中學看教育

「無得揀」這三個字綑縛不少家長、學校的心,才去催逼孩子。獨立記者林茵用2年多完成報導書籍《教育不止一條路》,以本地創意書院為實例,或能送上一場選擇的啟迪。無得揀,其實是集體的惰性,請社會各界別再偷懶了!

TEXT / 劉東
PHOTO:Franky、香港兆基創意書院

(原文另亦出版於#559期metro Pop雜誌及其網頁)



駐校記者


「冬菇頭」髮型,笑起來帶點孩子氣的林茵,原來已有多達5年的主流媒體經驗;而她轉身成為獨立記者,亦有約三年時間。以教育為題,並非因為以前跑教育beat(行內用語,指走訪某組別);而是當經歷國民教育事件後,她希望有系統地探討本地教育問題。

過往的採訪經驗中,她多次接觸到「香港兆基創意書院」的學生及畢業生:「以前我在《明報》副刊時,經常做一些社會時事的題目,如集會及遊行,不時跟年輕人聊天,後來才知他們是兆基的中學生。因為兆基書院的學生可以染髮,而該校校服也不是傳統那樣,表面上看不出是學生。我感覺他們有一種氣場:關心社會、有見解、有性格。可以教出一群學生具有類似性格及特質的學生,到底是甚麼樣的學校?」

2015年1月,她正式在兆基創意書院進行駐校採訪,幾乎天天「上學」,跟老師、同學一起生活,共收集了過70個訪問,看看學校創辦10年間,如何貫徹「教育實驗」的理念。

沒有校規

「規則原意或許是好的,卻未必達到educate的效果。」
「不要跟學生說『不准』,因為不准就是規範,而規範對於藝術是一種冒犯。」書中寫著前副校監馮美華由始創學校起的方向理念。兆基創意書院沒有校規,只有在開校初期,校方定出的「十大不接受行為」,除了有關遲到及曠課一條,其餘的都沒有實質懲罰。

林茵進一步質疑一般學校由上而下的訓導機制:「在傳統的學校,像我們這些平凡學生,有rules就要遵守,可是卻沒想過為何要遵守。有老師曾分享,在傳統學校任教時,要檢查男同學的襪子是否純白色,每日要同學拉起褲管給他檢查,感覺有如監獄風雲,令他十分難受。規則原意也許是好的,可是大部分情況下,卻沒有達到educate的效果。」訓導訓導,多數有訓無導。

畫枱驚喜 

「當那規條是由一個權力體壓下來的,你記得的,就只會是討厭,而不是甚麼美麗的價值。」 
書中提到「畫枱事件」;在創校不久,校方鼓勵同學畫壁畫及裝飾校園,可是,不少同學把書枱畫上亂七八糟的塗鴉及大字,有些同學則在桌上畫出有質素的神作。老師認為要討論處理方法,校方便召開破格的公投論壇,讓同學表達意見後,對是否能畫枱一事進行投票。有人說枱是創作的媒介,不應限死;有人指顏料容易弄污別人;有人指因課程流動,大家要到不同課室上課,不應把書枱私有化。公投完畢後,畫枱權利獲得大比數通過。 

有意思的是,自投票後,畫枱的情況反而大減。林茵指,溝通時雙方先要有互信,討論才有質素。學生亦由「我」,發展到「我們」的概念:「鼓勵學生表達自我、爭取所想,是基本。但他們更提倡『民主雅量』,即是互相採納、尊重,成為一個健康的小社區。」

書院特別編定一套創意專業導向課程CPOP,涉及文學、美術、影像、設計等藝文領域。

學問的再發現 

「學生對知識有重新的尊重。」 
2004年,時任教統局常任秘書長羅范椒芬曾力推「求學不是求分數」的口號,現在回想起不禁令人苦笑。若沒有制度的配合,再動聽的也是謊言。 回看兆基書院的學生,除了藝文創意課程CPOP,同時還要應付公開考試。可是學生及老師可以自由調整內容,如果學生對某教材完全不感興趣,可以「ban橋」,再找尋合適方法及材料。

書中提到,院內學生最怕常設科目,如中文、數學。書中一名老師分享:「教文言文,不一定要好嚴肅的作品,像以前的文人也會寫些無聊事,如明清時期的散文,會教人如何追女仔、睇靚女,或是飲飲食食,就像blogger一樣。」 

林茵補充指,有家長可能會感到此類教學無助考試,但對學生來說,是學問的再發現:「有一個學生初中是Band 3學校的,來到之後發掘到拍片的興趣,從而知道自己不足,就去讀文學、電影、哲學的書籍。他對知識有重新的respect,這是學問的根本。」

仍然相信  

「社會出路好像不多,令家長好擔心,以為跟大隊走就無死。」 
談到選科,書中指出學校、家長出現重理輕文的情況,更不要說讀藝術。難怪年輕人不知自己想做甚麼,因為由小到大,都被一個單一的目標填滿人生。

林茵指,據統計,每屆有約20%應考生可以入讀「社會最認可」的政府資助大學,那社會要思考對另外8成人的心態。

她解釋,未必每名家長、學校都有資源及文化條件去了解,或是想像一些非主流的出路,因而漠視年輕人的感受及資質。

有時只要讓年輕人留白,就能生出好事:「書院內有一位有讀寫障礙的學生,沒有讀大學,但他成功當上了電影道具師。因為他在學校無聊時就去『鬥木』,因而發現自己的興趣和長處。當時他收入每月達兩萬多元,See?我想說的是,人可以有好多條路;所謂正常的路,亦可以是一條死路。」

結語 

創意書院有其破格之處,亦有不足及未知領域,林茵希望引起一場反思。因此,她沒為香港教育及此書寫下結語,最後一章是〈繼續尋覓〉。人生、學問、存活,樣樣都「冇得揀」,還是大家都不敢相信「有得揀」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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